萦绕蒋墨一生的疑问有三个,一个是为什么我这么倒霉,一个是为什么我妈这么好的女人会嫁给我爸这么完蛋的男人,还有一个是……

    陆邈身为人类是如何平地起飞的。

    只不过低头穿个鞋的功夫,他就感觉一股冷风打耳边唰地掠过,一侧首,正瞧见陆邈陆侍卫在空中劈了个大叉,身上的床单迎风飘飞,露出一双白净的大长腿,跟夸父追日似的呼啦一声窜了出去。

    蒋墨顿时呆若木鸡,眼瞅着陆邈三步并两步狂奔至屋门前直接撞了出去,险些把门板子给带下来。然后眨眼的功夫,又叫四个宫人给架了回来,其中就有他的好兄弟莱盛,搂着他的腰眼子低喊道:“祖宗,别乱跑!陛下有旨,让你好生歇着,你要是不听话咱都得掉脑袋!”

    屋门咣当又合上了,陆邈被扔在门口,坐在地上慌乱地抱着身上的毯子,见蒋墨绕过屏风向他走来,顿时向后一仰,把毯子围得结结实实,连脑袋都包住了,缩得如同一朵蘑菇。

    蒋墨站在他面前,微张的嘴半天才合上,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道:“你……你再飞一次给我看看?”

    “蘑菇”顿时矮了半寸,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摇晃了一下,仅露出一张小脸皱着眉头机警地瞪着他。

    蒋墨想不通他突然抽什么疯,再低头一瞧,惊觉他身前洒落了几滴血,显然是刚刚那高空劈叉又扯到了伤口。

    “陆邈,给朕滚回去!”蒋墨恼怒,控制不住地呵斥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这里胡闹!”

    陆邈只得低下头,不情不愿地拖沓着毯子慢吞吞地往床榻挪动,每走一步都是半个血脚印,印在地毯上宛如命案现场。

    蒋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帮他兜起垂在地上的毛毯,免得他再绊个跟头,然后抬手搀住了他的胳膊,想着让他快些趴回榻上,好好看看到底是哪个伤口崩开了,怎流了这么多的血。

    谁知陆邈竟猛地甩开了他的手,险些把他推了个跟头,然后踉跄了半步,倚着床柱抱紧了双臂。

    蒋墨怔住,忽然心里很是受伤。可能是看折子看多了的缘故,本已身心俱疲的他脑子愈发不灵光,且莫名其妙地委屈了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好死不死得穿成了个炮灰,还是个被人唾弃的炮灰。一开始的信心百倍,不足三天便全都碎成了渣。如何翻身一点头绪都没有,关心别人都会被使脸子。

    你是瞧不起我对吗?瞧不起一个昏庸无能的国君?

    我蒋墨何德何能,要替闻人默背这个黑锅,遭这个白眼!

    越想越气,他愤愤地转身坐在床榻上,看了一眼靠着床头正在犯迷糊的陆邈,将刚提了一半的靴子一蹬,翻身上榻闭目养神,暗道你爱死不死得朕懒得管你。

    陆邈在这么一惊一乍之下,如同一只被扎破了的皮鼓,浑身的气力全散了,双腿不停打颤,努力扶着床柱才没让自己直接摔在蒋墨身上。

    蒋墨不知,陆邈并非瞧不起他,而是太瞧得起他,乃至这位侍卫大哥自打从龙榻上清醒过来就没停止过猜疑。

    闻人默会对一个负伤的侍卫大发慈悲?别开玩笑了。国君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变着法捉弄宫人,比如冬天的时候往花园小径上泼水,然后猫起来等着宫人滑倒,摔得越重他越开心。再比如趁着宫人们睡着了命人把屋门一锁,往里扔蛇和耗子,听里头惨叫连连,高兴得直拍巴掌。

    他不理解闻人默这个人,只道他是个天生的坏种。而这些年,他跟侍卫同僚们也没少受到捉弄。莫名其妙挨顿揍都是家常便饭。按理说这回不过是被打得严重了些,休息几天就好了,可……

    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邈不信“闻人默”只是为了表达上司对下属的关切才把自己留在寝宫的。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是屠夫抱着待宰的羔羊哼着摇篮曲,说你可真可爱啊,真好看啊,而在他面前就是沾满血污的砧板和砍刀。

    他眼皮子发沉,恍恍惚惚地看着阖眸一言不发的蒋墨,半晌小声道:“陛下,臣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