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差四分的公交站台上只孤零零落着鹿鸣一个人，淅淅沥沥的小雨斜斜地飞进站台，冰冷的雨点砸到他的脸上。冷风的刀尖从他身上剜过，似要剔去他身上的血肉，鹿鸣两手交叉叠在胸前，瑟瑟发抖，不停地剁脚呵气。
加班到这个点的他饿得头昏眼花，脑袋定住一般望眼欲穿地盼望着公交能从马路上远远的地方晃着大灯开过来。
“我的乖儿啊……我的林林啊……你死得好惨啊……呜呜，你才十九岁，怎么会这样啊！……”
“你咋就这么命苦啊……都怪那个杀千刀的死光头……”
“肯定是那死全家的带你去吸那种粉的是不是啊……妈妈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一股烧灰味顺着风迹刮到站台，鹿鸣向着声音处望去，站台后面是一排普通的居民楼，只见一栋三层小洋楼大门前有位形销骨立的中年妇女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往燃着火的聚宝盆里放入纸钱。
在妇女旁边站着四位一脸麻木表情空洞木偶般的男人女人，妇女还在哀嚎，而另外几人却相当冷漠地看着纸钱慢慢化成灰烬。
鹿鸣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急忙收回视线。
公交的两盏大灯在这个时候破开层层黑暗，急急向站台驶来。冻僵的鹿鸣把手伸进外套，用两根手指夹出公交卡刷卡上车。他之前也坐过几次末班公交，但除了司机都没有见着其他乘客，今天在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却坐着位肤如冷玉的青年。
鹿鸣有些讶意。
青年像是察觉到鹿鸣在看他，也从窗外收回视线，一双墨玉般的凤眼淡淡望过来。
最后一排一共有五个位置，鹿鸣在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机翻看工作群，看看领导有没发什么重要消息。
公交在冷雨中飞速驶离，很快把哭丧烧纸的妇人一家远远甩到后面。经过一个相当空荡的十字路口，司机一个急转弯，鹿鸣手上的公交卡一下甩到地上。
车里的光线不是太好，鹿鸣把手机放回兜里，弯腰低头就要找刚刚飞出去的公交卡。前面和左边都没有，正当鹿鸣想抬抬脚看看座位下那一块内凹位置时，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拿着张绿色的公交卡从右边递了过来。
“谢谢……”鹿鸣接过公交卡仔细塞回兜里，朝右侧比他先上车的青年笑笑。
“不客气。”青年一双深黑的凤眼紧紧盯着鹿鸣，他的肤色在公交幽暗的灯光下仍然冷白似玉，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就连嘴唇也浅淡得发白。
“你也是刚下班吗？”鹿鸣捉了把头发，社畜的他眨了眨略微干涩的眼睛，“嗐，最近我天天加班。”
“我不是，我没上班。”前面的司机不知为何惊恐地向后面看来，然后车速猛地加快，青年伸手握住车窗上的横杆，借以稳住身形。
“噢噢，没上班好啊，我反正是羡慕死了。”鹿鸣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领导，撇了撇嘴。
“对了，你吃糖吗？其实我有点晕车，每次坐最后排就会感觉好受点……”鹿鸣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他挑了颗西瓜味的，其它都一股脑递给青年。
“谢谢。”青年只选了颗柠檬糖，建议道：“实在难受可以吃点晕车药。”
“那又还没到那种程度，反正晕着晕着就习惯了……”鹿鸣用舌尖顶了顶大大一颗圆圆的西瓜糖，手上还捏着撕开的糖果纸。
公交渐渐逼近一处位于人行天桥旁的公交站台，鹿鸣眼睛看向窗外，倏地站起身，他向下跨了个台阶，回头朝青年笑笑，摆了摆手，“星星站要到了，我下车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