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竹荟斯韵>修真仙侠>小兵犬将 > 第六章 助纣为虐
    钱家的老爷钱守财已经年过花甲,可看上去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尽管脸上的胡子有些花白,但皱纹却没见多少。脸盘挺大,可眉毛却很短,并且还都铆着劲儿似的一起朝着印堂方向靠拢。一对滴溜乱转的小眼睛挨着鼻梁很近,让人很容易联想起爬行在海底的偏口鱼。

    此人平日里总喜欢穿着一身古铜色的大褂,上面绣满金灿灿的铜钱。年轻时,一有啥大事小情还在外面罩件黄色的马褂。不少老人都知道,这是早年光绪皇帝钦赐给他爹的“黄马褂”,这在当时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到了民国,宣统皇帝被撵出紫禁城,人们都铰掉了脑后的大辫子,他也就不敢再穿了。可是,手里依旧捏着把白银雕花的水烟袋,拇指间还是堂而皇之地戴着枚玛瑙扳指。明眼人看得出来,他这是千方百计地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如此显赫,在人前端着旗人的架子臭显摆呐。

    其实这钱守财本是汉人,祖上也不是本地人,听说是河南封丘那一带的穷苦人家。咸丰五年间黄河发大水,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转过年来又闹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过后,连草也没剩一棵。他的爷爷带着他的奶奶被迫闯了关东,随着逃难的人流来到东北,在前郭尔罗斯的查干淖尔边上租了二亩地,压了一间窝棚,过起了朝不保夕的佃户生活。

    他奶奶怀上他爸的那年春天,东家的少奶奶想吃开江鱼,硬逼着他爷爷趟着冰冷的湖水去打鱼。谁知一网下去竟拽上来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坛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元宝,吓得他赶紧埋在岸边,谎说自己肚子疼跑回了家。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挖出来,带着他奶奶连夜逃走了。

    本想回封丘老家,可跑着跑着竟转了向,到了第六天头上,来到了钱家营子屯。他奶奶挺着个大肚子实在跑不动了,两人就借住在一户人家的牛圈里。当天晚上,他爸就出生了。他爷爷、奶奶就在这里住下了。用那坛子金元宝盖了几间房子,买了十几晌好地,养了一大群羊,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富裕日子。

    到了他爸这辈儿正赶上闹“金丹道”,他爸脑瓜活,认准了邪教闹事翻不了天,就明里暗里资助官府围剿大军。最后,“金丹道”被剿灭了,他爸成了大功臣,蒙古王爷上报光绪皇帝,赏赐他穿“黄马褂”,戴“花翎”,骑马游街,还特准抬其家族入了镶蓝旗,摇身一变成了旗人。借着这股势力,他爸趁机买牧场,占荒地,盖房子,养牛羊,加快了发家致业的速度。到了晚清时期临死时已经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大财主了,方圆几十里一提钱家大院没有不知道的。

    钱守财的爸死的早,宣统三年春天,不到六十岁就染上了天花,不治身亡。钱守财不到三十岁便顶了门户当上钱家老爷。此人继承了他爸脑子活泛的秉性,从小读私塾,二十岁考取了秀才。若不是闹民国,废除了科举制度,说不定还能考取个状元、榜眼啥的,获取点儿功名呢。按理说这脑瓜活泛本不是啥坏事,可是,这一门心思要是全用在对付父老乡亲的身上,那可就是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透腔了。

    钱家的地多、牲畜多,因此一年到头雇的长、短工也多。不论是长工还是短工,钱守财首先想到的是租子能不能多要点儿,工钱能不能少给点儿,整天低着脑袋算细账,怎么合算怎么来。住在附近的乡亲们不是租种钱家的地就是给钱家放牛放羊。

    铁蛋家就是其中一个。爸爸胡世忠租了钱家的二亩三分地,年景好了还能凑合着养家糊口,遇见年景不好的时候连租子都交不够。每到这时候,钱守财不但不减租子,还比照“高利贷”的规矩,打起了“驴打滚、利滚利”的歪主意,当年陈欠不还就翻着番地往上涨。三年前只欠了一担苞米,如今滚来滚去已经变成八担谷子了;铁蛋自打九岁起就给钱家放羊。当初说好一年给两只羊羔做工钱。可是,一到年底钱守财不是埋怨羊瘦了,就是责怪羔少了。结果放了四年羊只给了一只病羊羔。

    对于一些临时打短工的外乡人,钱守财更是算计到了骨头里。雇工前夸下海口咋的都行,活一干完就眼珠子一瞪撵你滚蛋!不知哪个吃了哑巴亏的人一气之下骂了一句,什么钱老爷,纯粹就是个钱串子!乡亲们听了觉得这个绰号放在钱守财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久而久之,连他的大号叫什么都忘到脑后,谁也记不起来了。

    钱串子知道方圆几十里的乡亲们都憎恨他,生怕这些穷光蛋像嘎达梅林一样起来造反,把他的财产夺走。有时做梦经常梦见一帮穷人拿着刀枪追杀他,醒来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在他的内心里真想能有个七龙八虎一大帮儿子,好为自己壮胆,为钱家添威。

    可是,天不随愿,大太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就“鸣金收兵”了。他一看这哪儿行啊?又先后找了四房姨太太,结果,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到头来还是大太太给他留下一棵独苗。乡亲们背后都说,这都是因为钱串子太阴损了,没绝后就算他捡着了。

    有了这个宝贝儿子以后,钱串子心里似乎有了底,他天天盼着儿子快长大。他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钱连升,意思是连连升官好飞黄腾达进而光宗耀祖。

    钱连升小时候娇生惯养,刁蛮任性,净干些伤风败俗的埋汰事。七岁那年,钱串子想让他念书,请了个教书先生。可他天天让先生趴在地上当马骑,没过三天教书先生就偷偷地跑了;疼得奶妈满地打滚儿,他却在一旁乐得前仰后合;十五岁那年爬上屯子南头刘寡妇家的院墙偷看人家洗澡,被狗咬了一口。他翻过身抓住那条狗,吊在人家的门框上活活地扒了皮。乡亲们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都叫他钱扒皮。

    钱扒皮长到十八岁,钱串子一看军阀混战,世道变了,便送他到张作霖的东北军当了兵,到了“九一八事变”前已经是驻守奉天北大营独立第七旅的副连长了。钱扒皮带着三个散兵回到钱家营子后,钱串子一夜之间想出了一个主意,假借成立“抗日救国军”的名义不仅筹到很多财物,还拉起一支百八十人的队伍。他暗地里对钱扒皮说,过去叫“乱世出豪杰”,如今是有枪就是王,只要咱们有枪有人就等于做买卖的有了本钱。他一再嘱咐儿子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后来,钱串子耳闻目睹日本人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所到之处势不可挡,思来想去还是投靠日本人把握。爷俩儿一商量,钱扒皮带着队伍投靠了驻守在哈拉格尔县的日军大队长藤野中佐。藤野正愁找不到个有头有脸的汉奸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呢,见钱扒皮是行伍出身,还带来那么多人马刀枪,高兴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当场任命钱扒皮为蒙疆军政府绥远省哈拉格尔县警备队的大队长。

    一个偶然的机会,钱串子听说过了中秋节的第六天,也就是农历八月二十一那天是藤野的生日。他马上预感到这不仅是一个溜须的好时机,还能借此机会发一笔小财,便忙三火四地把钱扒皮叫回来,说要大摆宴席给藤野太君过生日。

    钱扒皮一听竖起大拇指,连声说:“好!好!好!藤野太君喜欢排场,咱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钱串子说:“这你就别管了。到时候你把藤野太君请来就齐啦!”

    中秋节刚刚过去的一个黄昏,红红的落日在晚霞的陪伴下恋恋不舍地停留在西边天际,正是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开始吃晚饭的时候。突然,钱家大院门口“当!当!当!”地响起一阵铜锣声,紧接着传来赵管家那公鸭嗓般的喊叫声。

    “哎!大家伙都听好了!藤野太君要过生日啦!每家每户都要进贡,以示祝贺!主动进贡的人家,发一面日本旗,挂在门上,以示良民身份!”

    人们听了不紧义愤填膺。日本人过生日咋还让中国人进贡呢?穷苦人家谁家养得起羊啊?即使有也只是一、两只,兵荒马乱的年月家家都吃不饱,全指望年根儿底下能下个把羊羔换点粮食吃呐,谁愿意把家里唯一的来钱道堵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