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赈灾粮款贪墨案,鄂州太守被害案,加上林家弑君案一并开审。三个案子连轴转,主审乃丞相史景同。而蒋墨这个“被害人”因为下不了炕,又不好被抬来有损国威,便命丞相史景同全权受理,自己继续瘫在榻上喝着大补汤续命。
荆国百姓哪儿见过这等架势。什么灾后重建,今天吃没吃饱饭,房子都冲没了到底住在哪儿都顾不上了,搬着小马扎一窝蜂地涌向府衙去听审。而史景同也着实迅速,惊堂木落下去再抬起来,就给林家判了个抄家,打他府里搜出来不少个金银珠宝,就地折成了粮食给老百姓一发,竟完美解决了当地的饥荒。
史景同也没想到这小小一个林家竟能贪出养活这么些人的粮款。再仔细一对账簿,发觉这林家发国难财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哄抬粮价还是轻的,这厮曾在三年前犯下了一起滔天大罪——
纵火焚毁数家粮铺的粮仓,以使自己独霸一方。据悉共有七人葬身火海。
所以陆邈的无心之举,令林家尝到了迟来的报应。当年被无辜烧毁了粮仓乃至家破人亡的人们怒不可遏,恨不能冲进去活撕了林侑。林家人也是树倒猢狲散,不消半个时辰便招了个干净,本以为能争取个流放而不至于掉了脑袋,哪曾想史景同一桩案子搁下,又讲起了刘三牛,一拍桌便给他定了个“弑君罪”,而包庇刘三牛的林家自是逃不过制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族谱很快就可以只剩下一张皮了。
不过蒋墨决定仁慈一次,只诛了三族,其余的判了个流放。毕竟他这个新帝刚登基,大赦天下就免了,荆国牢里头关着的那些个玩意可放不得,但留下个仁德的美名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当然,这只是个开始。鄂州司马李德业再度被提上了公堂。此时的他已然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吴岐没日没夜地审讯至今,老鹰也给熬死了。偏偏他除却精神颓丧,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被动了刑,以至于都不好意思嚷句“对朝廷命官滥用死刑”。往地上一跪,正打算背在心里头念叨了无数次的“供词”,岂料丞相大人他直接往国君“遇刺”上引,先是说邱大人因检举你贪墨被杀,后又成陛下遇刺,也是因为在亲审你。你这背后的靠山很厉害呀!都敢弑君!
李德业登时傻了眼,他本以为自己贪点银子被安上了杀害邱大人之罪已经够阴沟里翻船了,哪知上头还有个给沟填土的!而丞相这言外之意他也算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想让他当堂供出背后的公孙家来。
其实先前他被严刑拷打之际,已经把能供的给供得差不离了。再供,别说没活路,连祖坟都得被挖了。
而且他仍对公孙家,或者说公孙泊抱有一丝希望,觉着这位权势滔天的王爷怎么着都能捞他一把。
于是他在公堂上便开始明目张胆地左顾右盼起来,巴望着公孙泊能大慈大悲地出现在公堂上,替他说上两句好话。
然而此时的公孙泊压根就忘了他这么号人,心很大地随从又买了只肥鸽子,弥补信鸽被炖汤的忧愁,在院子里遛起了鸟。
随从已然对这位把老爹的话当耳旁风的小王爷绝望了,劝也懒得劝,陪他溜了一会儿鸟后,有信使匆匆跑来,将一封信递到他手上,里头鼓鼓囊囊得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随从忙不迭地把信呈给了公孙泊,公孙泊却是看都没看随手揣进了袖子里,继续逗弄着憨头憨脑的鸽子,不时抬首看下天,好容易回头看向随从,仍没问信里写了什么,而是道:“陛下今日如何了?”
随从回道:“回王爷的话,今早太医去过,说陛下的伤恢复得不错。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先前陛下坠马又落下了病根,一时半会是不能下地走动了。躺个百八十天的再看看吧。”
“再看看?”公孙泊不满地哼了一声:“这些个太医个顶个的不中用。本王记得,距此地不足百里的地方有个晖安堂,坐堂郎中姓孔,专治疑难杂症。派人把他请来,给陛下好好瞧瞧。”
随从撇了下嘴,没搭腔也不敢反驳,谁知公孙泊猝不及防地转过了身来,吓得他嘴角抽跳,慌忙挤出一抹讪笑,只把牙豁子都给咧了出来。
公孙泊看着他这张跟被踩了脚似的狞笑心生不爽,抬手甩了他一个嘴巴,呵斥道:“还不快去!”
随从怨念地捂着脸退下,去寻那传说中的神医。而公孙泊又逗弄了一阵子鸟后,贼兮兮地看了看四周,放下鸟笼子快步出了院子。避开宫人们的视线,绕进了后花园中。
这个花园与蒋墨所住的院子连在一起,从花园的石门出去正好能看见蒋墨的卧寝的后墙,两侧种了两颗树,树干粗糙,将石门遮住了一半,若隐若现得颇有意境。
公孙泊抬头看着那髙耸的大树,双手往身上蹭了蹭,抱着树干一点点爬了上去,好容易找到一根比较牢靠的树枝,稳稳地坐了下来,胆战心惊地透过树荫向外看去。
院子很空,只有一名侍卫在洒扫。此行他那怪脾气的表弟只带了一个宫人,说什么不喜欢被人伺候着,眼下他断了腿伤了胳膊,只能卧床休息,没有宫人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屁股底下的树枝忽然一阵晃悠,吓得他赶紧搂住了树干。想他小时候常与闻人默爬树掏鸟窝,多髙的树都敢爬,还曾掉进了妃嫔的寝宫院子里,吓坏了路过的宫女们。如今眼瞅着岁数大了,在王府中养尊处优得富态了不少,身手也退步了。坐在枝头上都能听见整棵树吱吱嘎嘎地响,仿佛在骂他中午吃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