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几乎彻夜未眠的维恩早早穿好衣帽，下楼让旅馆伙计安排好了早餐，这才将酣睡中的马丁喊醒，提醒他今天一早还要去玛丽安黛尔教堂拜访卡米耶。
马丁还有些宿醉，早餐只喝了半杯牛奶便再无胃口，维恩将没有吃完的面包和黄油打包好，避免上午醉意褪去后此人腹中饥饿又无处觅食。
位于阿萨坦图首都伦巴尔的玛丽安黛尔教堂距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教堂由当时的皇帝莫利三世亲自选址，就坐落在风景宜人的波托底河畔。教堂由四座殿堂、一个十字厅和一座后殿组成，面积大到可以容纳伦巴尔三分之二的百姓，因建成于莫利王朝鼎盛时期，教堂整体建筑都十分高大恢弘，不仅袖廊延伸有百米长，两个中厅甚至可以高达四十米。教堂内部雕塑精巧华丽，不仅雕刻着数十位先知、成群的信徒，还有阿萨坦图开国至今历代的国王和教皇。巨大的柳叶窗占据了大半的墙面，窗户华丽的彩色玻璃上描绘着圣经中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每一块玻璃的做工都分外精细，华丽的色彩拼接更是令所有来访之人都禁不住心生赞叹、流连其中。
马丁自步入教堂开始，赞美和崇敬之情便溢于言表，维恩安静跟在他身后，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只在偶尔看到路过的神父和修女时摘下帽子，淡笑着礼貌问好。
“怎么样，维恩。”马丁回头看向维恩，声音中是难掩的自豪：“是不是很棒？”
维恩点点头：“的确。”
对于初次到访之人而言，他的语气似乎太过平静，马丁有些扫兴，正要质问他为何反应平平，突然想起眼前这位是威瑟坦贝尔的贵族少爷，威瑟坦贝尔的首都教堂全部以浮夸华丽著称，而面积最大、雕塑最多、耗资最贵的两座皇家教堂，则仅仅只向贵族开放。
“我忘了。”马丁拍了下脑门，好笑的说：“里格苏拉有整个大陆最华丽的教堂，我是平民进不去，所以没有印象呢。”
“倒不是因为这个。”维恩轻轻摇头，语气平淡道：“教堂是接收神明洗礼、聆听神明教诲的庄严之地，原本应该典雅圣洁、人人平等，如今却被贵族们视为彰显钱财地位的工具，甚至还设立门槛只许贵族进入，这样的教堂外壳再华丽又如何？虚有其表罢了。”
“嗯……好像是呢……”马丁搓了搓下巴，挑眉说：“虽然阿萨坦图的贵族也是些眼高于顶的傲慢之人，但还不至于像威瑟坦贝尔那么夸张，连教堂也用阶级划分得如此清楚。”
“卢西王朝覆灭之后，李西菲成为威瑟坦贝尔新的王族，为了将自己标榜为‘正统’，李西菲一世不仅废除了原本的律法，还在新法律中赋予了贵族们远超之前的特权，以此换取贵族们的妥协与簇拥，直接导致如今的上流社会被紧紧握在各个贵族元老手中，军阀也在几十年内把持了国家大部分的疆土控制权。”
维恩双眉微蹙，看似平静的眼眸下是近乎汹涌的暗流，他攥紧戴着戒指的右手，冷声道：“这个国家的根已经腐烂了，如果不将这些腐烂的根须砍掉，覆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马丁被他这席大胆发言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捂住他嘴巴，一脸紧张的警告他：“就算这里是阿萨坦图，妄议国王和国家也是很危险的事情，这种话千万不要再说了！”
维恩被他捂住口鼻呼吸困难，只得艰难点头，表示自己全都明白。
在教堂内简单参观了一圈，二人这才叫住一位在中央广场喂鸽子的修女，拜托她带他们去找卡米耶。
带路的这位修女名叫莉莉安，上个月刚满十六岁，是大修女芙蕾收养于教会的众多孤儿中的一员。小姑娘生得十分灵动，漏在修女帽外的棕色绒发俏皮的卷着，大大的蓝色眼睛如波托底河的蓝色鹅卵石般鲜艳湿润，稍显平塌的鼻梁上长了一小片浅色的雀斑，将她本就稚气的脸蛋衬得愈发可爱。
“卡米耶先生几天前就已经和我们打过招呼，说有一位名叫马丁的学生会过来给他帮忙。”
莉莉安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探头问维恩：“你也是卡米耶老师的学生么？”
维恩优雅一笑：“我是马丁的朋友，也是卡米耶老师的画谜，今天特意随马丁一起来拜访。”
“原来是这样。”莉莉安拍拍胸脯，悄悄松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担心是我记错了卡米耶先生的叮嘱。”
“卡米耶老师除了我之外的确还有不少学生。”马丁耸耸肩，开玩笑说：“单单在里格苏拉就有十个，比我更早得到卡米耶老师青睐的前辈们已经全部自立门户，只有天资最差的我依旧跟着老师到处跑。”
“汗水是不会骗人的。”莉莉安握住胸前的十字架，无比真诚的鼓励他：“马丁先生一定也会有自立门户的一天！”
马丁被太阳晒成棕色的脸庞登时变得通红，方才的自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无从遮掩的局促，他连着干咳了好几声，认生的小孩儿一般稍稍躲到维恩身后，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