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歇,京都便下了场滂沱大雨,赵家后宅院内的几竿修竹随厉风摇摇落落,叶尖儿上的雨珠落如玉翠,淅沥地砸在地上,便飞溅起一道道水雾。

    丫鬟木霜撑伞蹚水穿过回廊,进了赵家大小姐的闺阁。她右手提了个食盒儿,路上一直用衣袖仔细掩着,是以没大淋湿。进屋后木霜小心地掩上房门,再从食盒里端出一盘精致的蒸糕放到了赵长乐面前的桌案上。

    时孟春天儿,还是有些寒意的。赵长乐正端坐在房内的那方梨木案前,一手轻笼在烧好的铜雕锦棱手炉上,另一手则皓腕轻抬,细细翻看赵家月尾的账簿。

    赵长乐身段清瘦,此时着了件略大的狐皮满襟暖袄,衬得面容更显幼态。她生得桃腮杏面,挺鼻樱唇,一双眸子更是乌黑清润,妍姿甚是俏丽。赵长乐是赵家长女,今年也才不过及笄,可神情却全无寻常闺阁女儿家的娇憨之态,眉目间尽是疏冷。越往后查阅账簿,赵长乐越蹙紧了双细眉。

    木霜一直默立在长乐身侧,见长乐面色不善,不由有些发怵,恐今日宅院内又不得平静了。她拿过一旁的茶盅,轻言道,“大小姐,茶凉了,奴婢给您添些新的。”

    赵长乐点点头,接过木霜递过来的杯盏启唇饮了饮,随后拈了块桌上的那盘枣糖糯米蒸糕送入口中。

    这蒸糕做法讲究,先需用上好的江南细糯米在白糖水里泡上一夜,待入了味再均匀地撒上几颗剖开的红枣干儿,一齐放进锅子里蒸上半柱香的功夫,待到将熟不熟时揭盖,再在表面盖上一层糖粒儿压实,继续焖上一个时辰再起锅盛盘,这样甜味儿才能完全浸入糕里,口感甜腻松软,咬下去便只觉齿颊生香,回味无穷。

    此糕乃是宫廷中的御用点心。赵长乐前世常做给各宫的嫔妃品尝,便是这些向来嘴刁的主儿们都直夸香甜可口,好吃得不得了。

    赵长乐忆起前世,微有些出神,正寻思间的功夫,就听得房门被一阵急促的力道拍得哐哐作响,并着庄氏和赵瑶儿的叫骂声,在原本静谧的雨天里颇有些刺耳。

    木霜忙疾步跑去开门。

    “啪!”

    门刚打开,木霜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庄氏扇了这耳光,仍不解气似的,怒目叫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胆肥了是不是?敢克扣你主子们的月供?!”

    “是我让她扣的。”赵长乐见自己的贴身丫鬟被打了,就搁下账本起了身,脊背挺如玉竹,身姿卓然,她走到庄氏和赵瑶儿跟前,微福了一福,沉声说道,“见过小娘。”

    庄氏脸色一变,冷哼道,“赵长乐!老爷还没死呢,你就敢这般对我和瑶儿!若是让老爷知道了……他定会狠狠责罚你,为我们娘儿俩做主!”

    “就是!”一旁的赵瑶儿也双手叉腰,有样学样儿地道,“我待会就去找爹!让爹来教训你!”

    “你们尽管去就是。且不说爹他重病在卧,有没有气力管这档子破事。便就是有,若是让爹知道,你们在想方设法地变卖玉食楼,你们说他到底会站在谁的那边?”长乐不卑不亢地回怼道。

    前世,这庄氏和赵瑶儿一直都是这般盛气逼人。

    赵家在燕京城里开了间酒楼,名唤玉食楼。这酒楼是早年间长乐的爹和娘亲合开的,从一间小食肆发家至今,一直生意兴隆,赵家也因此积累下雄厚的家业,成为富商。

    赵长乐本是赵家嫡出的长女,但奈何娘亲早逝,祖母老太太和老爷赵显盛又偏爱二房庄氏,于是乎庄氏和赵瑶儿便愈加恃宠而骄。前世的赵长乐性子软,遇事又总忍气吞声,他们平日里就没少拿捏欺辱长乐。

    但赵长乐有一天赋,便是厨艺惊人,再加之她从小就醉心研究做菜,年纪不大,却总能做出各种色香味俱全的新鲜菜肴,就连赵显盛吃了都会忍不住连连夸赞。

    庄氏因此一直视长乐为肉中尖刺,生怕她会讨得赵显盛的欢心,便在长乐十五岁那年,对赵显盛和老太太各种巧言令色,说是商人即便再有钱,地位都还是低,家中总得有人在宫中才好照拂。

    赵显盛那时身子骨也不大好了,脑子迷糊,听庄氏这么一说,便托了关系将长乐送进了后宫御膳房当差。

    赵长乐凭借出色的厨艺,很快在御膳房步步高升,十年后更是当上了掌勺姑姑,手下训出了不少技艺高超的御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