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竹荟斯韵>穿越历史>老街 > 第 7 章 噩梦
    她说,那天自己应该拦住你,如果我在你打落我的手的时候拦住你,应该能阻止你看到那场悲剧现场,如果有人在你磕磕绊绊跪倒在校门前扶住你,或许能帮助你渡过那场悲剧现场的冲击,如果我在你看到那场悲剧现场前捂住你的眼睛,也许你还有哭泣的机会。

    她说,肇事者已经伏法,是个逃窜的通缉犯,发现他时他正揣着一个布包,你的父亲是英雄,他救下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她哭着和顾云柯道歉,说自己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没有保护好他。

    顾云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柳时低着头露出发顶已然染上霜色的发旋,努力将进耳后就支离破碎的话语拼凑起来,但总是徒劳,她的话语、她的哭泣总像是隔着一层云雾,听不清内容、辩不明方向。

    来换药的护士小姐还是个实习的大学生,她早就从往来人群、新闻实事中听懂了真相,每每见此场景总是避过两人视线捂住嘴默默感伤,大概她不明白,为什么无错的人需要互相道歉,有错的人却往往置身事外。

    啪地一声,窗外烟花炸开,红的、粉的、绿的,花团锦簇,护士小姐借由烟火掩盖下了自己伤感,撩开帘子,假装没有看到柳时偷偷抹眼泪的样子,温柔地对着顾云柯说道:“我现在要给你换药咯?可能会有一点疼”,动作轻柔地缠在他膝盖上的纱布,伤口其实不深,但是血肉间掺杂的土砾需要一点点清理干净,过程中渗出的血水早已和纱布纠缠不清,每每换药都得新下一层皮。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疼痛,顾云柯依旧毫无知觉,不配合、不抵抗,像是一个失去发条的玩偶,那些昏昏沉沉的梦里,他看见了一个画着圈的1,却没有想明白它的意义。

    第二天早上,柳时还未来的时候,护士小姐朝气十足地揭开了沉重的窗帘,“早上好啊”,她整理着窗帘,看着晨曦洒落大地,“我听妇产科那边的同学说,昨天那边有个女孩子出生了呢,名字好像和你还挺像,也姓顾叫云······”

    顾云柯的眼睛划过一抹莫名的神采,随着护士小姐的“云······”渐渐跳动了起来。

    “云兮?”护士小姐总算是完整地想起了那个名字。

    一瞬间顾云柯尘封已久的心脏猛地鼓动,带起血液的回流,记忆刹那倒灌进脑海,吵得他脑中满是金属的重音,想要抬起的手指重若千钧,即使他奋力挣扎也没有办法逃脱意识的罗网,就像是数十个午夜梦回中的不见尽头的迷宫,饶是如此,“云······”他从嗓子眼逼出了细若蚊蝇的声音,一开始甚至没有被护士小姐听到,“云······”他反复地梦魇般地重复着一个单字,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蛛丝。

    正准备离开的护士小姐在路过顾云柯病床边的时候终于听到那呢喃一般的话语,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你说什么?”

    “云······”他还是重复着单字,像是一部老旧到已经可以淘汰的留声机。

    “云?”护士小姐思忖,猜测道:“你想去看看云和天空吗?”

    “云·····”顾云柯咬紧牙关,新鲜的空气刺激着喉管,即使是这样的风压也足以压垮他的声音,但是他还是为此拼尽全力“xi。”

    “云稀?云兮?”她努力根据顾云柯的只言片语去猜测他的意图,回想起刚刚自己说过的话,“或许······”她决定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你想去见见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很久之后,顾云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好好地去应声和道歉,只是那个终末也没有互通性别的护士小姐,一直留存在他记忆中。

    护士小姐的行动力可谓是超群,她不知从哪借到了一张轮椅,妥贴地将动弹不得的顾云柯安置其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妇幼楼走去。

    医院似乎是个可以为所有悲欢离合提供场所的地方,像是游灵,像是圣经,万般风景此刻都入顾云柯心中,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焦灼,似乎是想要盯出一个洞来。

    护士小姐带着他步入妇幼楼的时候,空气中紧绷得如同悬在两崖边上的那根弦仿佛突然松缓了下来,这里悠哉、温馨,像个不大规整的家的样子了,而穿过阶梯回廊重症监护室也近在眼前了。